“进来一下。”

挂断内线电话,安念念垂头丧气地从工位上站起来走向总裁办公室。

这是今天下午第三次了。

第一次是让她泡一杯咖啡进去,第二次是让她把那杯一口没动的咖啡端出来倒了。

显然,今天安念念的职场生活并不平静。

她敲了敲门,得到准许之后脸上挂上了万分职业的微笑。

“阙总。”

身着烟灰色西装的男人十指交叉至于面前的办公桌上,身后是一整面足以俯瞰整座城市的巨大落地窗。

男人的脸微逆着光,眼神晦暗不清,缓缓地落在眼前一身黑白色职业套装的女人身上。

“安秘书。”

熟悉的磁性声线,熟悉的生疏称呼,安念念稍稍朝男人躬了躬身表示自己正在听。

“有男朋友吗?”

安念念身体的弧度僵住。

她抿抿唇,因为摸不透大老板的想法只能选择更加保险的回答:“请阙总放心,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我都能够继续胜任现在的工作。”

这到底是有的意思还是没有的意思。

阙濯皱眉,不喜欢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算了,你先出去吧。”

安念念如获大赦地退到门外,第一件事就是抽出一张纸巾来擦了擦汗。

还以为会被开掉,还好。

说起来就连安念念自己都不信,昨天晚上,她好像和里面那位不苟言笑的大老板,发生了点什么。

为什么说是好像,因为当时安念念醉得不省人事。

为什么即便如此还是知道发生了点什么,因为安念念今天早上起床是在酒店,而且身边还躺着衣衫不整的总裁大人。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比如她睁开眼睛的方式不对。

当时阙濯还没醒,好像昨天晚上经过了无比艰辛的体力劳动,吓得安念念就连看都没敢多看一眼,澡也没敢洗一个就赶紧穿上衣服跑了。

万幸的是她醒得早,还来得及打个车回家换个衣服再来,只不过这澡直到现在也还是来不及洗,带着汗的皮肤接触到衣服,与往日不同的触感很显然在不断向她强调一件事——

总裁的能干,好像并不只体现在工作能力上。

安念念坐回工位,身上粘腻的汗就是她在悔恨与现实的大门之间来回穿梭的钥匙,她后悔自己为什么昨天非就好死不死的要去头铁证明失身酒不可能失身。

打脸真疼。

想到这里,安念念赶紧重新把阙濯的行程调出来确认,决定不能让阙濯在今年内抓住她的任何把柄。

嗯,阙濯未来一周的行程已经定下了,明天要见的人也已经在前天打电话过去预约过了,距离下班还有三十分钟,后面也没有预约的来客,没问题了。

安念念心满意足地合上文件夹,手机上就弹出了微信推送。

一般她是不会在上班时间玩手机的,但安念念今天在午休时间尝试挖掘出大脑皮层最深处的记忆无果之后实在是忍不住了,就问了昨晚同行的好友祁小沫一声。

结果这厮直到现在才搭理她。

祁小沫:我才醒,你说你全都不记得了?

她余光下意识地确认了一眼总裁办公室的磨砂玻璃,确定那个挺拔的人影还坐在办公桌后才拿起手机回复:是啊,断片酒真的能断片,我的脸好痛,所以沫姐姐您有印象吗?

回复完安念念就放下手机开始盯着屏幕在心里默默地祈祷。

真发生了点什么也就算了,反正就以阙濯那个姿色自己不光不亏而且血赚,但拜托了,求求了,可千万不能是她在断片了之后占据了主动权啊!

祁小沫:我想想……嗯……简单来说吧,你昨天喝高了之后说完全不怕你老板阙濯,然后你就打电话把他叫来了,说要给我们表演一个霸王压倒铁弓!

安念念的脑海中顿时如同万马奔腾般。

原来昨晚不光是她把大老板给那啥了,还是主动打电话把人家喊过来最后把人家给那啥了。

安念念,你真是个禽兽!

不得不说,代入这个前提条件之后,安念念觉得大魔王阙濯好像也没那么恐怖了,相反的好像更有那么点儿被欺负了的小媳妇的感觉。

——直到再次与阙濯面对面。

阙濯一身黑西装把自己那一副精壮的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推门从总裁办公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只不过余光往门口安念念的工位上带了一眼,安念念就已经忍不住想跪地求饶了。

什么小媳妇啊谁家小媳妇气场压迫感这么强啊!

“您辛苦了,明天见。”

安念念瑟瑟发抖地说完便拿起手机假装出一副忙碌的样子等着阙濯先行离开,她点开祁小沫的聊天窗就开始疯狂输出:天啊,那你为什么没有阻止我!

十几年的闺中密友,就眼睁睁看着她做出这种违法乱纪的禽兽行径了?!

祁小沫立马就急了,回复一条接一条地往上顶,奈何安念念却没有了时间再去挨个参详,只能勉强维持着脸上职业的笑容颤颤巍巍地抬头看向走到她工位前站定的男人。

“阙总,您还有什么事吗?”

阙濯依旧面无表情,双眸中一片疏冷之色。

“我说今天捎你一程。”

这种好事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偶尔阙濯去她家附近有事的时候就会顺带把她捎过去,之前几回安念念都是喜滋滋地接受光明正大蹭车,可今天果然是做贼心虚,安念念听见阙濯这么说心里一丝喜悦都没有,反而如同被猎人抓住的兔子一样慌乱。

“呃……您今天好像没有提前安排去那边的行程。”

“有点私事。”

“嗯……我家那边最近特别堵。”

“没关系。”

“啊……我突然想起来我今天还有点事儿要办先不回家。”

阙濯手虚撑在安念念的办公桌上眉头一皱,安念念那不争气的喉咙就自动改了口:“那个事儿明天去办也行……谢谢阙总。”

最后还是亦步亦趋地跟在阙濯身后来到停车场。

阙濯除非很累一般更喜欢自己开车,安念念看他进了主驾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上了副驾,把包放在腿上,手叠放包上,规矩得像是课堂上的小学生。

阙濯看也没看她一眼就直接把车往停车场外开,安念念这时候才掏出手机小小地看了一眼祁小沫的回复。

祁小沫:昨天我当然想阻止你来着,那也得拉得住啊!

祁小沫:你断片了之后跟头倔驴一样,死活闹着非要打电话,我好不容易把你拉回沙发上坐下,你就摸到手机开始给阙濯打,一边打还一边哭,说我不让你给他打电话。

安念念是真的羞耻到一个字也看不下去了,满脑袋都是狂轰滥炸的轰鸣声,退到主界面之后还不忘把微信的后台给杀了,看着前方的道路一团乱麻。

啊,要不然干脆换个星球生活吧。

好在阙濯是一路上都没搭理她,好像真的就是顺路捎了下属一程罢了。安念念余光瞄着总裁线条刚毅利落的侧脸,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昨晚她真的和阙总,那啥了?

其实也不怪安念念不敢相信,毕竟阙濯这个人在业内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他的DNA排列中好像就没有那种对女性的怜香惜玉,只有铁腕和雷厉风行。

就比如那种商业晚宴,别的企业家要么拖家带口携妻赚个好名声,要么身旁女伴风情万种展现自己的男性魅力,唯独这阙濯,每一次都只身一人前往,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寡似的。

你说就这么一铁弓,那是她这种霸王能对付得了的吗?

安念念的家距离公司并不算太远,开车半小时车程,路上畅通无阻就连红灯都没碰上一个,她临下车前又酝酿了三十秒,在犹豫自己到底要不要简单谈谈昨晚的事情。

就在她犹豫的三十秒里,阙濯先开了口:

“明天什么行程?”

提起工作,安念念顿时没了半点犹豫,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确认了一眼点点头:“明天您的行程比较满,首先是早上七点有一个早会,我已经对照出席名单挨个通知过了,请您放心,之后的行程我待会儿发到您微信上。”

“那明早你给我打个电话,”阙濯说:“二次保险。”

这是要她叫他起床的意思吗?安念念会意点头,收回笔记本之后拿出了保温杯拧开盖子啜了一口,语气放松下来:“原来您也会有怕睡过头的时候。”

“平时还好,”

阙濯语气依旧很淡,甚至没有给安念念一个多余的眼神,“只是昨晚遇到点事磨到凌晨五点,所以要麻烦你一下。”

没想到我也挺厉害啊!?

安念念第二口水差点喷出来。

对话进行到这里她是真的没脸再去提昨晚两个字,跟阙濯再三保证明天叫醒服务就包在她身上之后赶紧溜下了车。

她是连头都不敢回,一路蹿进家门,洗了个澡点了个外卖就躺在床上开始挺尸。

挺了一会儿她开始觉得身体越来越沉,意识越来越模糊,闭眼之前,安念念恍惚间回到了昨晚那个酒店房间。

就像是与混乱的记忆相互呼应,安念念在梦中也依旧看不清酒店的内装,只能看见顶上悬挂的奢华水晶吊灯把光折射切割成极尽华美的碎片映在墙上,地上,还有旁边人的身上——

最后安念念是被外卖员的电话吵醒的。

她睁开眼的时候有点儿分不清刚才那个瑰丽又香艳的梦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就先被外卖员催着去开了门,直到拎着沉甸甸的外卖才回过神来。

不会是昨日重现吧。

安念念现在心跳都还不正常地快着,她有点烦,烦的不光是她现在对眼前这份麻辣烫完全进入了索然无味的状态,还有此刻满脑子都是梦里男人蜜色的皮肤。

阙濯的皮肤颜色,确实是蜜色的。

但他每天上班下班展现给安念念看的部分也确实有限,在她的印象里,阙濯那衬衣的纽扣就没有解过一粒,袖口也永远尽职尽责地包裹着他的手腕。

……现在想这个有什么用啊。

安念念觉得自己可能是最近生活过得太滋润,感受不到生存压力,才会放着好端端的麻辣烫不吃,在这里思考总裁大人的皮肤是什么颜色。

她吃了一口已经被泡得毫无口感的油条,又打开了微信,没打上两个字,想了想还是直接给祁小沫打了个微信电话过去。

“哟,霸王您忙完啦?”

一般安念念微信不回复的时候祁小沫就知道她忙去了。

“别贫了别贫了,我跟你说正事儿。”刚才俩人的对话进行到她死活要给阙濯打电话,安念念可还惦记着后面的部分呢,“然后呢,然后你们就眼睁睁看着我把阙濯带走了?”

“什么叫你把阙濯给带走了啊!”那头祁小沫对她的措辞相当不满,“请你注意一下,是阙濯如天神一般降临在KTV,然后把正抓着麦克风鬼哭狼嚎的你给带走了,顺便拯救了我们的耳朵OK?”

你可真是好朋友啊你!

安念念突然感觉偏头疼,她扶住额头,又听那边祁小沫绘声绘色地说:“你是不知道你喝高了之后力气有多大,有多难缠——”

道理她都懂,“可、再怎么说他也是一个男的,你让他送我回去这不太好吧!”

听安念念的控诉,那头祁小沫更来劲了:“我说真的,让阙濯把你送回家我更担心他的人身安全好吗!?”

“……”

倒也是有道理。

毕竟每次阙濯只身出席晚宴的时候借着醉酒名义前赴后继的人有多少,三个月前好不容易有媒体拍到阙濯的车送一个嫩模回家,跟上去追了一路最后发现车上只有司机小杨没有阙濯,后来还是那个娱记开小号吐槽被人发现才被抖出来的。

那嫩模的身材惹火得都不用安念念过多描述,反正自那件事起她就觉得阙濯这人不是看破红尘就是个GAY。

“好了好了好了……”安念念觉得自己和阙总发生关系的事情是板上钉钉了,顿时万念俱灰:“总之这阵子别约我出去喝酒了。”

“为什么?”

“我得好好工作。”千万不能让阙濯抓住把柄。

虽然阙濯并没有直接让她去财务领三个月工资走人,但安念念推测他是在等一个她犯错的契机,名正言顺。

但她实在是不想失去这份薪资优渥六险二金加班三倍工资的好工作——哪怕那天晚上强行把她老板这张弓给拉开了,也不想。

安念念吃完麻辣烫把外卖盒往垃圾桶一扔就进了浴室开始护肤,九点整准时入睡。

凌晨六点她被闹钟唤醒,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先给阙濯打电话。

“阙总,您醒了吗,今天七点有一个早会,现在差不多该起床了。”

“嗯,早。”

听见电话那头男人不平静的呼吸,她赶紧为总裁大人献上一大早最新鲜的殷勤:“真不愧是阙总这么早就开始运动了,您大概什么时候出发,需要我过去接您吗?”

这话放安念念这儿就是一句客套话,因为阙濯不可能让她去接,她也没有条件去接。

但阙濯下一句话就让安念念傻在了床上:

“可以。”那头总裁大人应该是刚结束了最后一组动作,呼吸逐渐平缓下来,“我让小杨绕到你那去一下,正好今天的行程有个地方要改。”

理由充分到让安念念无法反驳。

六点二十分,安念念在楼下与小杨碰了头,钻进副驾才开始化妆。

“安姐今天又起晚啦?”

小杨比安念念小几个月,人如其名又瘦又高跟个杨树似的,一笑起来上下两排牙都呲着,看着憨憨的,让安念念一看就倍感亲切。

“是咱们阙总起得太早了。”安念念都不知道阙濯这是几点起的床才能在六点健身结束。

好在小杨开车技术确实是不错,一路稳得不行,安念念涂完唇膏正好车子驶入阙濯所居住的高档小区。这小区位于市中心,距离公司就十分钟车程,安念念看了一眼时间然后打开车门迎接西装革履的阙濯。

“阙总,这是今天的行程,您看哪里需要改动,我立刻协调。”

阙濯接过行程表扫了一眼的功夫安念念已经帮他拉开了车门,他长腿一迈坐进去,又侧头看向准备往副驾靠的安念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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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会面往后推迟半小时。”

看阙总手指点了点行程表的某一个位置,安念念立刻松开副驾的门钻进了后座。

“是下午两点的这个吗?”

熟悉的香水味在后座的空间中铺散开来,是那种淡雅又清爽的气味,与她身上这一身干练的职业装十分契合。

“对。”阙濯沉声:“然后看看公司附近中午有什么餐厅还能预约,浙菜粤菜都可以,四人席。”

“好的。”

后座的车门闭合,小杨很懂事地发动了引擎,安念念本来想着问完就赶紧回副驾待着,压根没坐稳,还靠一条腿支棱在地上维持平衡。

结果小杨这车开得她毫无防备,身子一歪眼看要摔,偏偏危机意识还挺强往里一侧,脑袋就直直地枕上了阙濯的腿。

男人富有弹性的大腿肌肉将安念念的脑袋稳稳地接住,冬风般的锐利目光迅速下放落到了她的脸上。

“……”

她顿时觉得自己这条鲜活的27岁生命,可能就要止步于今天了。

回公司的十分钟路程变得异常漫长,安念念捏着手机战战兢兢地坐在后座的小角落,只为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存在感降低一些。

阙濯也一路没理她,安念念到了公司就赶紧跳下车给总裁开门,鞍前马后极尽狗腿之能事。

阙濯上到38层会议室的时候里面人已经来齐了,安念念低着头跟在总裁身后坐到了一旁的位置上,按照惯例掏出笔记本准备记录一些重点的数据和内容。

这一场会开完已经是十二点多,餐厅已经在会议的中场休息中预约好,安念念先回到办公室放下会议记录就跟着阙濯进了等候室。

阙濯很少有亲自接待的时候,除非是涉及某些重大商业决策,例如收购和大型商业合作,但今天阙濯身边只带着她一个人,很显然只是一个私人会面。

她跟着阙濯进了等候室的门,正主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但中年男人身边跟着的年轻男人却让安念念一下愣在了原地。

“阙总,久闻大名。”

“我对您才是久仰。”

阙濯走上前去和男人寒暄起来,安念念顿了顿才咽下想要告假不去的念头跟了上去。

餐厅地理环境很优越,包厢将外面的杂音隔绝,安念念自觉地选择了离门最近的位置方便随时为阙濯服务,就看见身旁的椅子被拉开,脱下了西装外套只着白衬衣的年轻男人在她身边坐下。

“好久不见。”

年轻男人五官也十分硬挺俊朗,看着安念念的时候眼神颇有些怀念的味道。

“小柯,你们认识?”中年男人愣了一下随即笑开:“刚才见到阙总太开心了,都忘了介绍,这是我的特助柯新,阙总你是不是也得给我介绍介绍你身边这位大美女啊?”

阙濯闻言清淡地将目光投向对面紧挨着坐的两人。

“您好,我是安念念,是阙总的秘书。”安念念当然知道阙濯最不喜欢彼此介绍这种冗余的流程,赶紧主动站起身来接上男人的话:“久仰您大名了。”

中年男人笑得更开心了:“不愧是阙濯身边的人,就是嘴甜,但你应该不太可能听说过我,我是搞科研的,我叫梁鸿博。”

安念念一听就懂了,最近公司里确实是有一个针对新能源的企划,也明白阙濯是准备把这个梁鸿博吸纳进来。

不过这梁鸿博也确实是一改安念念对科研人员的刻板印象,说话幽默风趣各种梗抛得又快又密,感觉研究的项目可能是逗哏,让这顿饭吃得极其轻松。结束前,安念念去洗手间准备补个妆,刚掏出粉饼余光就瞥见柯新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柯新和安念念曾经是大学同学,柯新比她大一届,在安念念大一的时候就开始对她展开追求,追了一年之后两人终于顺理成章地恋爱了。

不过后来两个人之间的分别十分狗血,是因为安念念大学期间最好的室友插足,最后柯新满怀歉意地和她说了分手,和室友在一起了。

“抱歉,我觉得念念你太独立了,好像也并不是那么需要我,但是琴琴不一样,她没有我活不下去的。”

那个理由安念念至今都还记忆犹新——太独立了。

她对缓步走来的柯新熟视无睹,简单地补了一下粉之后拿出了唇膏,就看见他并没有走进厕所,而是在她身边站定。

“念念,这几年你还好吗?”

柯新声线温和醇厚,一下让安念念回想起许多大学时的事情。她手上动作不停,只通过镜子短短地扫了柯新一眼。

“挺好的啊。”她收回唇膏扔进包里,语气平淡:“琴琴她还好吗?”

柯新脸上的笑容略有两分僵硬:“我和她也很多年没有联系过了。”

安念念当然知道他们分手了,就在琴琴毕业那年,但她只是想提醒柯新,琴琴的事情在她这里是不会过去的,她也没有大度到可以和之前劈腿的前男友畅谈近况的程度。

“那可真遗憾。”安念念补好妆朝身旁的男人展颜一笑:“先失陪了。”

正好时间已经两点多了,安念念把单买好,回去提醒了一下阙濯接下来还有其他行程之后就坐在旁边拿起手机准备找祁小沫吐槽。

她的千言万语在喉咙口卡了半天,在微信最近消息列表中翻来覆去找了三遍才找到祁小沫。

这厮也不知道又犯了什么毛病,把头像改了,色系风格还和阙濯差不多,躲在阙濯底下苟着,安念念一眼扫过去毫无违和感。

“好,那我们下次再详谈,感谢阙总今天的招待。”

“客气了,我送您回去。”

“不用不用,我和小柯正好在附近还有点事,不用麻烦阙总了。”

就在安念念准备找祁小沫好好吐槽一下的时候,今天餐桌上的两位正主同时站起身来,眼看要散席安念念只得先跟着阙濯一起起身。

安念念与阙濯下到停车场,迫不及待地上了车就拿出手机,在输入框一通暴风输出之后想了想不够过瘾还是删了,换了一句:

晚上一起喝酒吗?

阙濯正好坐进驾驶座,却一反常态没有直接把车开出去,而是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安念念刚锁上手机屏幕静待闺蜜佳音,就看见屏幕一亮,心中正因为祁小沫的迅速回应而感到欣喜,就看见屏幕上赫然一个推送窗口。

阙总:可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发错人了!

安念念感觉自己最近可能有点水逆,这个水逆应该就是以祁小沫突然更换头像为中心展开的。

然后这水逆中的里程碑,应该就是现在、此刻、Now。

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她竟然又和阙濯来酒店了。

这一次安念念发誓她压根儿没喝醉,顶多算是微醺,意识很清醒。但刚才在酒吧自己一开始是想着,赶紧随便喝两口就说身体不舒服然后撤退的,结果两杯酒下去脑海中就跟老电影儿似的一个劲地重复以前大学的片段。

她和琴琴从大学第一天新生报到的时候就认识了,曾经俩人好得像是一个人,一起军训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复习,最后却迎来了友情和爱情的双重背叛。

然后安念念只记着自己喝着喝着就开始哭了,哭着哭着就忍不住和阙濯吐槽这对狗男女,说完之后她单方面的觉得好像和阙总拉近了距离,不知不觉就聊起了前天那阴差阳错的一夜。

那个时候她哭得头发晕脑发胀,酒精在她的脑神经中跟雾似的扩散开来,以至于她的话好像都开始不过脑子,大部分的内容说完就忘,现在回想起来脑袋里都是空荡荡的。

她当时喝多了嘴上也确实没个把门儿的,但潜意识里还知道要跟阙濯说好话,于是又牛头不对马嘴地一通溜须拍马。

就怎么说呢,喝酒害人啊。

安念念刚才已经在这间套房的另外一个浴室洗过了澡,把自己套在浴袍里酒也醒了一大半儿,现在坐在床边还没做什么呢就提前进入了贤者时间,开始思考反省自己过往的人生。

当年怎么就看上了柯新呢。

但有的时候人确实不能想太多过去的事情,安念念这头正想着柯新这死渣男,就听见包里的手机震了起来。

刚才手包被她随手丢在了套房的玄关,安念念寻思着没准是工作上的事情就站起身走过去,结果掏出电话一看是个陌生号码。

“念念,睡了吗?”

她接起,柯新的声音让她顿时后脑一麻。

“柯先生,我们的关系应该没有到可以直接叫名字的地步。”她忍住挂电话的冲动,举着电话往回走:“您有什么事吗?”

好歹柯新现在是梁鸿博的助手。

“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我就是……有点话想和你说。”柯新碰了壁也不气馁,语气一如大学追求她时那样温柔:“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这好像是我的私事。”安念念浮起一抹假笑:“现在的时间也是我的私人时间,如果您没有什么需要我作为阙总秘书协助的事情的话,希望你不要继续打扰我。”

“念念,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这么不饶人。”柯新笑:“我没有想打扰你休息的意思,我只是想问问你的近况,有没有男朋友,我听说你好像一直还是单身。”

听说?不知道这柯新又私下联络了哪位大学里的好同学,也不知道现在打这通电话是出于什么心理。

就冲柯新这作为,安念念也必不可能承认自己单身:“真的不好意思柯先生,你深夜打这样的电话给我已经让我男朋友很不满了,如果以后再在这样的时间给我打私人电话,我会告你性骚扰的。”

“念念,其实你真的不用什么时候都这么要强,我只是想关心关心你,我们虽然分手了但应该也不算敌对关系,对吗?”

电话那头柯新笃定的语气让安念念险些炸了毛,恰逢阙濯此时从浴室套着浴袍推门而出——浴袍这种东西按照安念念的理解应该是腰带随便一系,领口微敞,慵懒而又性感才对。

但阙濯哪怕穿着浴袍领口也依旧严实合拢,就像是王城中最高级的骑士脱去了那身黑白色的战袍,露出里面依旧得体的纯白里衣,留给安念念一个神圣不可侵犯的刚毅侧颜。

“这么多年过去,柯先生您还真是对自己一如既往的自信。”

所剩不多的酒精依旧在刺激着安念念的大脑,她冷笑一声站起身走上前,仰起头在男人的唇角脆生生地亲了一口。

“要不要我让他跟你说句话?”

阙濯闻言,几乎毫不犹豫地先低头将她还没来得及远离的双唇截住,手直接扣住她的后腰。

“谁?”他压低了声音问。

“柯新。”安念念含糊不清地求他:“阙总,帮我一回。”

阙濯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安秘书,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安念念一咬牙:“今晚听你的。”

成交。

阙濯一把将安念念从原地抱起,顺势将她手上的手机接了过来。

那头的柯新刚才听到了一些声音心情正不好,突然听见声音戛然而止又重新燃起希望,试探性地开口:“念念?你说你有必要演到这地步吗,我知道你没有男朋友,我也不是想跟你复合,只是想和你聊聊——”

“滚。”

清晨,安念念从酒店房间弹坐起来的时候昨夜的记忆一下涌入脑海,让她坐在床上懊悔地扶住额头。

她真的以后再也不能喝酒了,怎么每回都这样呢!

浴室里能听见花洒的水声,不知道阙濯是先起来了还是压根儿就没睡,安念念只想赶紧洗个澡跑路。

这就是资本家的本色吗?

还好这套房很大,光浴室就两个,安念念赶紧拎着衣服冲进另一间,一边洗一边看着时间,祈祷出去的时候阙濯已经走了。

这个澡洗得是要多慢有多慢,在浴室里化妆梳头穿衣服,掐着时间磨尽了最后一秒才从浴室里走出来。

套房各个角落都没有了声音,一切尘埃落定似的。她绕过正厅的时候扫了一眼昨晚鏖战的那张床,很好,周围没人。

她走到玄关拎起包,然后想起昨晚自己的手机被阙濯扔进沙发里了,一扭头就对上阙濯无比平静的目光。

他身上的西装和衬衣应该是新的,没有半点皱褶,熨帖而挺括地包裹着那副健硕的身躯。

“在找手机?”

安念念的手机就静静地躺在阙濯面前的茶几上。

“……您还没走啊?”她一时之间有点懵,说完又觉得不妥:“快到上班时间了。”

阙濯却不急,走到餐桌旁坐下。

“不急。”

“嗯?”

安念念都傻了,这‘不急’二字从这等资本家嘴里说出来,不光给人感觉十万火急,而且好像还有灭顶之灾。

阙濯抬眼就看安念念还在原地傻站着,皱眉:“过来吃饭。”

吃饭?安念念瑟缩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来三个字:

断头饭。

这当然也不能怪安念念太过悲观。

毕竟她可是胆大包天招惹阙濯两次,两次啊!

不过她还是怂怂地走过去选择了阙濯对角线的位置坐下,然后一边默默地拿了一片吐司开始小口咀嚼,一边等着阙濯的审判。

但直到这顿断头饭吃完,安念念的头还在脖子上好好地待着,饭间阙濯也没什么别的话,好像说完那句让安念念大感意外的‘不急’之后又回到了那个惜字如金效率至上的状态中去了。

安念念到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跟阙濯申请到人事那边划掉今天迟到的打卡记录,维持住本月全勤。

“啊对了还有一件事儿阙总。”得到阙濯批示之后的安念念心满意足地准备找人事那边的小哥哥聊聊,然后又想起刚才在路上核对阙濯行程时发现的问题:“您还记得下周您有个三天的短差吗,同行的人员还没有报给我,我差不多要开始订酒店了。”

一般这种短差阙濯会带几个特助团的人同行,让安念念留在公司远程协助,毕竟资本家的身边永远不会缺人鞍前马后。

那几天安念念就会过得特别滋润,如鱼得水,准时下班不说还能偶尔摸个小鱼,简直是安念念盼星星盼月亮的好日子。

“嗯。”阙濯闻言从文件中抬起头暼了她一眼:“这次你和我一起去,让他们在公司远程协助。”

“……”

你变了,阙总。

安念念心里有点难过,这种难过属于被压榨的底层劳动人民,是资本家阙濯不会懂的。她打起精神维持住脸上职业的笑容并表示:“好的,我现在就去安排。”

然后转头哭丧着脸退出了阙濯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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